琉璃盞中的“蟠桃釀”已下去大半,琥珀色的酒液在盞中輕輕晃蕩,映照著洞頂明珠,也映照著兩張神色各異的臉。
孫悟空只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熱從丹田升起,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那感覺,不像是在八卦爐中被三昧真火煅燒的痛楚,也不像是運轉功法時法力奔騰的熾熱,而是一種……癢酥酥、麻絲絲,帶著某種難言渴望的躁動。
他那身鎖子黃金甲,平日里穿著只覺得威風凜凜,此刻卻覺得箍得渾身不自在,恨不得一把扯開,好讓那莫名的熱氣散出去些。
他的火眼金睛,原本金光湛然,能洞察妖邪,此刻那金光卻有些渙散,視線不由自主地,就落在了對面的鐵扇公主身上。
鐵扇公主亦是雙頰緋紅,如同涂了上好的胭脂,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頸。
她平日里清冷自持的眼神,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層江南三月的煙雨,迷迷蒙蒙,水光瀲滟。
那身素雅宮裝的領口,不知何時微微松開了些許,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鎖骨。
她只覺得渾身發軟,骨頭縫里都透著一股懶洋洋的愜意,又夾雜著一種空落落的渴求。
數百年來獨守空閨的寂寥,被牛魔王冷落的委屈,在此刻被那奇異的酒力無限放大,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傾訴欲和……靠近溫暖的本能。
“孫……悟空……”她又喚了一聲,聲音比剛才更加綿軟,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嬌慵,“你說……那靈山之上,真的就那般……無趣么?”
孫悟空晃了晃越來越沉的腦袋,試圖運轉佛元壓下那躁動,卻發現平日里運轉自如的佛法,此刻竟有些滯澀,仿佛被那酒意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,束縛住了。
他咧了咧嘴,那笑容帶著幾分平日絕不會在女子面前顯露的、屬于山野妖王的野氣:
“無趣?嘿……念經,打坐,聽佛祖講那些俺老孫幾百年前就聽膩了的道理……你說有趣不有趣?”他端起酒盞,又灌了一口,酒液順著嘴角滑落幾滴,他也渾不在意,“還不如……還不如當年在花果山,看母猴子們摘桃嬉鬧來得快活!”
這話已是極為失禮,近乎調戲。
但此刻聽在鐵扇公主耳中,卻并未激起怒火,反而讓她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,眼波流轉,橫了他一眼:“你這猢猻,成了佛也還是這般口無遮攔!哪有……哪有拿佛門圣地與花果山猴群相比的?”
這一笑,宛如冰雪初融,春花綻放,在這清冷的洞府中顯得格外明媚動人。
孫悟空看得一愣,火眼金睛中的金光又是一陣亂閃,只覺得眼前這羅剎女,笑起來竟比瑤池的仙子還要好看幾分。
那被佛法壓抑了數百年的、屬于“孫悟空”本真的躁動猴性,在那仙釀的催發下,如同掙脫了五指山封印一般,洶涌而出。
“口無遮攔?俺老孫說的可是大實話!”他身子前傾,湊近了些,帶著濃郁酒氣的呼吸幾乎噴到鐵扇公主臉上,“你看你,守著這空蕩蕩的洞府,那老牛卻在積雷山逍遙快活,你就不覺得……悶得慌?”
這話像一根針,精準地刺中了鐵扇公主心中最痛處。
若是平日,她早已勃然變色,祭出芭蕉扇了。
但此刻,酒意混著那莫名的情愫,讓她生不起氣來,反而鼻尖一酸,眼圈微微泛紅,低聲道:“悶……又如何?這難道不是我的命數?”
見她這般模樣,孫悟空心中那點同病相憐之感更盛,一股豪氣(或者說酒氣)沖上頭,拍著胸脯道:“什么命數!俺老孫當年還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呢!不也掙脫出來了?要俺說,你就是太死心眼!該尋些快活時,便尋些快活!”
他說著,又伸手去拿那酒壇,想再斟酒。
或許是真的醉了,手一滑,非但沒拿到酒壇,整個人的重心不穩,一個趔趄,竟朝著鐵扇公主的方向栽倒過去。
“呀!”鐵扇公主驚呼一聲,下意識地伸手去扶。
孫悟空的手也本能地伸出,想要抓住什么穩住身形。
兩只手,再次碰到了一起。
但這一次,不再是指尖的輕輕一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