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自平睜開眼,循聲向茶堂門口看去,見那長袍緇衣和尚的身邊也站著一個和尚,那和尚身披袈裟,身材高大,長須飄飄,眼如電光閃動,盯著朱自平:“你是何人?深夜到我九華鬧事,好大的膽子!”
朱自平冷笑一聲:“你又是何人?大言不慚!”“大膽,還不拜過我方丈師兄!”那長袍和尚怒道,向袈裟和尚一躬身,“方丈師兄,我來擒他?!?/p>
方丈點頭道:“廣潤師弟,這小子有些怪異,你需小心?!薄爸x方丈師兄教誨?!睆V潤是九華西宗的第二代弟子,也是廣凈方丈的三師弟,只是他長劍舞動,穩重開闊,陣陣劍鋒向朱自平撲來。此時,僧眾有的已經爬起,遠遠站在一旁,有人驚呼:“松濤劍法!”
松濤劍法是西九華的密傳之技,創于四十五年前,為第一代方丈普滄的大師兄普浣所創。相傳那日烏云密布,山雨欲來,普浣站在山門口,看到松林被狂風吹動,出陣陣濤聲。普浣眉頭一展,揮動長劍舞了起來,后將這套劍法命名為“松濤劍法”。
朱自平見廣潤長劍刺來,揮起隕陽锏向長劍擊去,廣潤不知包裹里是何物,卻見剛才眾僧紛紛受傷,也不敢硬抗,將長劍向右蕩開,一擊未中;隕陽锏向右再揮,長劍則向上一挑,讓了過去。
僧眾齊聲叫好:“三師叔高明!”“這小子必死無疑……”眾人你一言我一語。松濤劍法穩重中含著輕靈,穩重時如松林,輕靈時如林間之風,林可擋風,風也可以摧林,這便是當年普浣和尚的感悟。廣潤浸淫松濤劍法二十多來,此時使將起來,深得其中精髓。
朱自平一時毫無辦法,屢擊不中,只能轉攻為守。廣潤雖是能控制住朱自平的锏法,卻又無法迅擊敗對手,兩人相持不下,一個時辰將過。
廣凈方丈見兩人久戰不下,未免不悅,冷哼道:“連一個蒙面漢子都拿不下,真是窩囊!”左手向前一伸,右手化掌立了起來。僧眾聽到方丈出言,聞聲看去,不禁大聲喝彩:“放生掌!方丈神明!”
放生掌是廣凈方丈于十年前自創。一日,廣凈站在寺前的放生池旁,池有二畝,水深七尺,池內鯉魚嬉戲追逐,翔于水中,池水蕩漾生輝。廣凈嘆道:“這魚因水而生,水卻因魚而活,魚無水不生,水無魚不活。放生池,放生池……到底是放生了魚,還是放生了水?”廣凈左手并指如魚,右手化掌立于胸前,一道指風擊向池邊的松樹,碗口粗的松樹齊腰折斷,他并不停頓,右掌胸前繞轉一周,向后一收,那折斷的樹干又立了起來。廣凈喃喃道:“放生掌,我懂了……”
此時,廣潤久戰不下,又聽眾僧喝彩,知道方丈師兄要出手相助,當下大喝一聲:“木秀于林,風必摧之!”揮劍斬向朱自平。
朱自平正在后退,聞言一怔,腦中電閃,喝道:“讓你摧之!”一式“天旋地轉”隕陽锏脫手飛出,盤旋呼嘯,擊碎長劍、又一個旋轉擊中廣潤小腹。
與此同時,朱自平忽覺后背一痛,一縷指風鉆入體內,疼痛徹骨,身體不禁一弓,又是一股勁風牽著自己向后。朱自平暗道不好,左腳一跺,踏入地面一尺,那勁風呼地掠過,腰身欲折。
“放生掌,我廣凈放生的是善!”廣凈冷冷道,“再吃一掌!”朱自平心念一動,隕陽锏已飛回手中。廣凈并不驚異,隔空取物普通高手都會,他若知道這包裹是隨意念而動,豈不驚訝萬分!朱自平握住隕陽锏,只覺得后背劇痛,那縷冷風似是洞穿了身體,又吸走體內鮮血,全身漸漸涼,暗嘆一聲:“看來我今天要葬身此地了……”
忽聽一聲大喝:“招打!”只見一團火光從屋面飛向廣凈,同時一條長索卷著朱自平迅向屋上升去。
廣凈長袖一揮,那團火光轟地炸開,煙霧四散,廣凈后撤一步避開煙霧,眼見這蒙面漢子勇猛,傷了自己二十多人,廣潤性命不知如何,而且又不知對手來了多少,倒也不敢追去,怒喝道:“小賊!有本事別逃……若是再讓我碰上,必取狗命!”
朱自平被那長索卷住,身上力道一松,眼睛一黑竟昏了過去。依稀之中,他覺得自己站在竹林之上,不料那綠竹一折,自己竟然站立不穩,一頭栽了下去,身子在空中飄蕩著落下。那竹林之下是一道河流,自己落在水中只覺后背一痛,冰冷的河水涌入胸腹,異常難忍卻又叫不出聲來,便在這時,卻有一股溫暖的泉水向上涌來。隕陽锏?也不知過了多久,只聽到父親的聲音嘆道:“菩提本非樹,明鏡也無臺,這善惡苦樂因果,有誰能夠參透?”
朱自平費力睜開眼時,現自己躺在一團軟軟的干草上,四周全是石壁,一縷亮光從左側照進來,似是在山洞之中。
“小施主,你醒了?”那聲音道。朱自平一怔,才辨出這聲音并非父親,扭頭見一人盤腿坐在自己的右側,那人六十歲左右的年紀,身著灰色緇衣,慈眉善目。
朱自平問道:“你是誰?”“老衲廣澤?!薄皬V澤?廣潤……廣凈,”朱自平忽地一驚,“我這是在哪里?”“小施主,莫要害怕,你現在沒事了。昨夜,你傷得很重,你現在起來走動看看?!?/p>
朱自平想起自己后背受了傷,全身乏力,現在后背卻并不覺得疼,身上也有了力氣,翻身坐起,運功一周,果真并無大礙,問道:“是你……救了我?”
廣澤笑而不答,一指朱自平的右手:“小施主,你手中的包裹可是隕陽锏?”朱自平猛地一睜眼睛:“你,你打開看了?”卻轉念一想不對,父親已經用葉汁涂刷多遍,一般人絕認不出,便道,“不是!”
廣澤呵呵一笑,轉身向洞處走去:“小施主,你隨我來。”朱自平跟著走出洞口,洞外是三丈見方的平臺,往下看去,腳下百丈可見松竹成林,隨風起舞,遠處飛泉潤谷,云蒸霞靄。
廣澤手指遠處:“小施主,你可看見那遠處山腰上的大殿了?那便是妙高禪寺。”頓了頓,又道,“不過,請寬心,這里不會有人來?!?/p>
“這里是什么地方?”“迎佛臺。唐開元七年新羅國王族,也便是后來成為大愿地藏菩薩的金喬覺,來到西九華在妙高寺禪修。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,金禪師夢見金色的神人像鳥兒一般在這山林間飛來飛去,金人念道,‘你要我來我招之即來,你讓我走我飄然而去。’夢醒后,金禪師按照夢中記憶尋到這片山崖,站在這里雙手合十,虔心祈拜,果見金色神人飛來,在頭頂盤旋五圈,方又飛去。金禪師受此點化,后去東九華山禪修終成正果,故此,這里也叫迎佛臺。
朱自平道:“民間傳說,這也可信?”“小施主非方外人,不信自是正常。不過,你可知道這隕陽锏從何而來?”見朱自平搖頭,接著道,“《舊唐書》記載,唐開元五年,天空中出雷鳴般的巨響,一個月亮大小的火球向東飛去。這亮光落在新羅國一個姓李的人家,霎時火光滿天,三日后才熄滅。地面上有一個碗口大小的洞穴,冒著騰騰熱氣,人都不敢靠近。又過了一個月,李家挖開數丈,得到一塊圓形的鐵塊,顏色黑,著微光,卻比凡鐵重上數倍。李家不敢私留,把隕鐵獻給王族,這一年金喬覺二十二歲,他命工匠精心打造,兩年后制成一锏,這便是隕陽锏。
“隕陽锏制成后,金喬覺攜帶此锏西渡來華,幾經輾轉來到這西九華山。其后,隕陽锏不知所蹤。但我九華卻流傳一偈,‘隕陽既去,誰人留夢?九色蓮開,青竹丹楓。’”朱自平念道:“隕陽既去,誰人留夢……九色蓮開,青竹丹楓……這是什么意思?”
“起先,我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,直到二十一年前的冬月初二,那日中午,妙高禪寺的地藏王府大殿忽然搖晃不已,我們先是以為地震,卻見其它殿房并無動靜,心里奇怪不已。后來,有巡寺弟子來報,山下有金光直沖萬丈,應是留夢河谷方位,我們趕去時,卻見一人懷里抱著一物,極像經書中描述的隕陽锏,那人見我們來,也不答話,快逃入竹林。
“我們自然不肯罷手,一路追去,最終那人逃進后山外的村子里。我們要他交出隕陽锏,那人并不答話就動起手來,連殺我宗四人,但是我們畢竟人眾,一怒之下打斗起來,殺了他家里三人,那人返身進入屋內,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從后門逃走,一路上連傷我宗多人,最終在廬州逃脫。”
朱自平聽到這里,鋼牙緊咬,恨道:“你們何必要逼迫我爹?”